对于很久没有洗澡的失能老人来说，重新入水的瞬间几乎是一种剧烈的冲击，就像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人适应突然的光亮一样。
洗浴助理唐波记得，一位老人第一次躺在橡胶浴床上，他的手一直在发抖。一个老人直接流泪了。“我爸爸太激动了，”老人的女儿解释道。
这位老人患了脑梗后就不能动了。老伴和女儿都不能把老人抬到卫生间洗澡，只能用毛巾给他擦。五六年了，说到擦身体，“10分钟或者5分钟就会这么爽”，女儿知道父亲的感受——“水都干了，身上还黏糊糊的”。
老人昏昏欲睡的澡堂，是一个巨大却隐秘而寂静的角落。在中国，数千万个家庭面临着类似的困难。2022年《国务院关于加强和促进老龄工作进展情况的报告》指出，我国失能和部分失能老年人约4000万，迫切需要生活照料。洗澡是失能老人护理需求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北京大学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公开数据显示，2018年受访的13641名45岁以上中老年人中，7.01%的受访者无法独立洗澡，10.87%的人洗澡时没有辅助。这意味着，每十个洗澡需要帮助的老人中，就有一个可能被困在“黏糊糊”的身体里。而这还不包括靠“擦身”解决洗澡问题的老人。
“秘密角落”开始被洗浴助理接近。“居家辅助洗澡”是从日本传入的，近两年在中国逐渐兴起。平时两三个人来家里给老人洗澡，单次收费多在200-500元。唐波今年38岁。一年半前，他加入了北京的一家洗浴机构。他一天给两三个老人家庭洗澡。
和唐波一样，洗浴助理背着各种设备，穿梭于两种生活之间。一个是在去老人的路上，一个是推开老人的门摸到的安静的房间。渐渐地，他们发现很难通过帮助残疾老人恢复身体清洁来洗去他们的孤独感。
“感到悲伤”
下午三点，一个简单的担架把陈从卧室抬到厨房，那里有一个组装好的浴缸，浴缸里放满了热水。洗澡助理金奇峰问:“你紧张吗？”陈躺着，用右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左手，大声地说，“紧——张——”
这是63岁的陈第三次接受沐浴援助。五年前的一个春节，她突发脑溢血，抢救了八天还是没醒。医生告诉丈夫胡说，她快死了，所以带她回家。七天后，他的妻子醒了，胡记得医生和护士围在床边鼓掌。“这叫奇迹，”他哀叹道。
然而，事故还是给陈留下了不可挽回的伤害，她的整个左半身瘫痪了。刚出院不久，陈一个月就有两三次癫痫发作，全身抽搐，眼神失焦，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往上翻，时常让胡心惊胆战。
陈病倒后，胡把卧室从楼上搬到了一楼。陈出门喜欢戴的帽子挂在墙上。除非特别注明，本文所有图片均为陈诗语图片。
陈病倒后，胡把卧室从楼上搬到了一楼。陈出门喜欢戴的帽子挂在墙上。除非特别注明，本文所有图片均为陈诗语图片。
后来，陈的病情逐渐好转，癫痫病停止了，胡搀扶着她起床上厕所，她也开始用一只手吃饭，但她往日的爱说笑随着她左半边的力气消失了。胡学会了通过妻子的睡眠时间和起床次数来猜测她的心情。偶尔晚上，他带陈出去一趟。陈心情很好，早早就睡了。但如果长时间不洗澡，陈就急得无处安放。她晚上在隔壁床上叫他“每两个小时起来一次”。
胡觉得他的妻子已经受了太多的病痛折磨，他必须好好照顾她。他用湿手绢给陈擦身，天热时早晚一次，天冷时两天一次。每隔一周，他就用轮椅把陈推到浴室，然后把她搬到厕所的椅子上洗澡。这对他来说是最难的。胡得了小儿麻痹症，他萎缩的右腿无法努力工作。
直到去年，镇政府购买了一家企业提供的洗浴服务，陈得到了一个免费的名额。两名洗浴助理，包括金奇峰和护士王，组成了一个团队，到门口为她洗澡。
担架放在浴缸的升降布上，金奇峰用缆绳调整。晃了晃升降布，水慢慢流了出来。在水里呆了一会儿，热水的魔力开始显现。陈的手脚在金奇峰的按压下有了一个灰白色的“老坑”，泡在水里，消失在浴缸里。另一方面，一名洗浴助理用喷头帮她洗头。陈包了一条浴巾，既能保暖又能遮住自己的隐私。为了防止她着凉，护士王用一个小盆反复给她倒热水。
上半年上海疫情严重，与第一次相隔5个月。8月底，陈等着助浴队第二次上门。胡对的这种服务是打心底里喜欢的，印象特别清楚。第一次上门洗的那天，陈除了12点起床，早上都睡得很安稳
9月20日下午，的洗浴助手来为陈洗澡。
9月20日下午，的洗浴助手来为陈洗澡。
在城市的另一边，夏学明也是金奇峰团队的客户之一。每一位接受沐浴援助服务的老人，都会有一个专门的档案，记录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注意事项。护士王在她的笔记本上记录了最后一次洗澡帮助。夏学明背后有褥疮。洗澡前，她特意检查了他背部的褥疮，确认疤痕已经愈合，可以正常进行洗澡辅助。金峰说，由于失能老人长期平躺，家里又通常给老人垫上不透气的“保温垫”，所以尾椎附近最常见褥疮。
9月24日，洗浴助理给夏学明洗澡。
9月24日，洗浴助理给夏学明洗澡。
夏学明已经88岁了，脊椎囊肿已经伴随他34年了。良性小肿瘤压迫了他的神经，下肢失去力量，意识逐渐消失。他对几个缠绕在背上结痂的褥疮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，就像“皮肤死了”。但是褥疮的烦恼是放不出去的。这一块还没愈合，过了几天皮肤上又“一批一批”出现了新的。
在不能经常洗澡的日子里，夏学明感到“难过”。皮肤痒，汗粘粘的，夏雪却说“没办法”。
夏学明的儿子平日工作繁忙，由妻子给他擦身。“他可以精神焕发”。周末，儿子把夏学明抱到浴室，用淋浴洗了个澡。南方冬天，没有暖气，怕夏学明感冒，儿子只敢一两个月帮他洗一次。即便如此，这几年儿子也是“力所能及”。六十多岁的时候，把父亲从客厅的沙发上背到卫生间逐渐变得困难。